“是。”他修长的指节微微蜷曲,轻敲在窗几上。冉俊知他还有话要说,静静候着。果然,樊裕睁开眼,“去找宫中比试那日,懂得唇语之人。”“是。”这厢冉俊亲眼见琅邪从夜色中的屋檐上跳入自家院子,又从院中窗口滑入房间,方才打道回府,那厢琅邪一关上窗,人已靠在桌上喘气,方才这一阵用劲,那腰上伤口已经崩裂,血迹渗得更红更深,白布上漫出大大的一片。他虚虚地喘了几口,渐渐便要就此昏睡过去,忽听又有人敲门。“谁?”“殿下,是老奴。”“……进来。”福伯推门进屋,见到的便是他斜躺在床上的场景,面如金纸,腰腹上大片血迹漫开,登时大惊,“殿下!”“嘘——”琅邪疼得皱眉,“别嚷,惹人注意。”“殿下”跟了他多年的管家老泪纵横,“这伤,奴才求您,以后可别再受这身伤回来,这么多血,老奴尚且心惊肉跳,公主若看了,岂不心里割刀子一样?”“瞧你,这不是没事么……”琅邪强笑道,“别吓唬姑姑,好福伯,替我打盆水来,再把这绷带换一换。”福伯哆哆嗦嗦地出门,又哆哆嗦嗦地打了盆水来,伤口一拆,看也不忍看上一眼,动作更是轻得把他当成婴孩一般,琅邪忍不住提醒他,“福伯,你下手重些,否则我还得自己动手。”他先前简单处理了一番,不过是怕樊裕见了要追问他,二皇子何其锐利,如何瞒得过去——虽现在看来,此事也瞒不过去了——这会儿回了自己的窝,知道要好好处理一番,免得病恹恹的,教息子帆一眼便瞧出来。他倒做了个好打算,只第一个见他的人不是息延,而是当今圣上。卯时不到,宫里来人带着一道口谕召琅邪进宫。琅邪面不改色,前去屋里交待福伯,“倘若一个时辰不见我回来,你便遣散了人,自己也赶紧走罢。”福伯听他这般说,昨夜惊慌重现,“殿下又要做什么?殿下这一身”“嘘!福伯,此事还不定,莫自己乱了阵脚。”天色微明,他被那软轿悄悄架着,穿进宫门,走上台阶。太监将他带到御书房,他遥遥看着书桌前那道明黄身影,不禁有些恍惚。“臣参见皇上。”樊帝似看了一夜的折子,此时正闭眼轻揉着额头。桂公公喊了两声,“皇上,侍郎来了。”皇帝睁开眼,“起来罢。”“谢皇上。”樊帝又不说话。琅邪只好道,“不知皇上召臣有何事?”皇帝抬眼,目光深不可测,“着什么急?”琅邪忙低下头,“臣向来性急,皇上恕罪。”皇帝开始“咳咳”,咳嗽断断续续,仿佛已是个快要随风而逝的老人。近几年,琅邪极少私下见他,上朝时不敢如此盯着皇帝,因此记忆中他还是昔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,然而今日近处一见,心中只嘀咕,樊老将军做了皇帝,怎地老得如此之快?“皇上”皇帝摆摆手,“朕老了……”“皇上千万保重龙体。”琅邪不会说漂亮话,只好做出臣忧君的模样。皇帝看他,半老的眼眸有几分疲意,却精光不减,“小九,你为何始终不肯跟着叫我一声?”琅邪一愣,茫然地看了他一眼,“皇上说什么?”皇帝沉下脸色。素来都是此理,皇帝发火大怒倒不如何可怕,只他一动不动瞧你时,龙威难测,最让人担心。琅邪此时亦是背脊绷直,转瞬便冒出了冷汗。皇帝看他片刻,突然转开目光,“今日找你来,是让你帮朕一个忙。”手指那书桌上一大堆的卷轴,“过来,替朕挑上几个看得上眼的。”琅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打开一看,却是一张张妙龄少女图像。给谁挑?皇上自己?不会吧……他偷瞥樊帝一眼。熟料皇帝正看着他,将他小动作尽收眼底,没好气道,“太子年纪不小了,竟还只有侧妃,朕这个做父亲的,早该替他张罗张罗。”琅邪尴尬地点头,“是。”又腹诽道,太子选妃,自己为何不选?再来,天还不亮便被皇帝召入宫里,只为帮太子选妃?皇帝道,“朕问过勤儿,他不肯说,你与他相交,应知他品味,你选出来的,想必他会喜欢。”樊勤英俊儒雅,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哪个大臣不想将女儿嫁来?只他不知为何,竟三番两次推迟立妃之事,被小王爷当笑话似的在琅邪面前提过几次。琅邪虽不能理解,却又觉得这顶像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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